大元至正二十八年,公元1368年,闰七月。
元大都。
这些日子,元大都的人们也像燥热的天气一样焦躁不安。人们心照不宣,在等待一个时刻的到来,有的人恐惧,有的人心有不甘,有的人则盼望着奇迹出现,而大多数人却充满渴望,期盼一个新时代的到来。
这中间最害怕最恐惧最无奈的当属至正帝(元顺帝)了。作为元朝最高统治者,一年多来,他没有过一个安心的日子。从去年正月开始,几乎天天都有不祥的可怕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。先是朱元璋在至正二十七年(1367年)正月在应天(今江苏南京)称帝,定国号明,建元洪武,立马氏为皇后,立世子标为皇太子。接下来听到朱元璋派汤和、廖永忠等猛将克福州,平延平(今福建南平),诛陈友谅。不久,大明雄兵勇将攻占广东,略定河南,在天下府州县开设学校……接下来明大将徐达等攻下河北诸地,败元兵于河西务(今天津武清西北北运河西岸),克通州(今北京通县)。眼下,至正二十八年(1368年)闰七月二十三日,明军抵达直沽,二十六日,知枢密院事卜颜帖木儿出大都迎战明军,被擒杀。明军一路高歌猛进,势如破竹,无不可挡,下一个目标就是元大都,元大都已经是四面楚歌,危在旦夕了。
怎么办?怎么办?
“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”。还是赶快撤离大都,北上上都以待来日吧。
至正帝安排心腹之人悄悄做撤离准备,连太庙牌位都收集好了,计划逃难时一起带走。
前些日子,朱元璋又遣使者前来招降。对于这个朱哥,至正帝又气又怕,又无可奈何。面对朱哥的招降书,他思绪万千,作《答明主》一首婉言拒绝:
金陵使者渡江来,万里风烟一道开。
王气有时还自息,圣恩无处不昭回。
信知海内归明主,亦喜江南有俊才。
归去诚心烦为说,春风先到凤凰台。
对,三十六计走为上!
二十八日,至正帝匆匆来到端明殿,召见群臣,安排自己北去上都后的有关事宜。
“什么?!”
听到至正帝要北撤的消息,大臣们面面相觑,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这怎么可以?!”
左丞相失烈门、知枢密院事黑廝等率先发问:“大汗,明军兵临城下,在此国家危急存亡之际,您理应激励将士固守京城,坚持到山西、漠北等地方的勤王义军来到,这样,大都之围自然可解。在这大元危难时刻,我们君臣应该上下一心,您怎么能够如此轻率丢弃国家根本之地呢?”
不但文臣武将力劝顺帝坚守大都,就连宦官伯颜不花也叩首进谏:“陛下,您万万不可放弃大都而去。无论如何也要下决心固守京都。臣等愿意募集兵民,出城作战,万死不辞!”
面对激情高涨的大臣们的一片热议,至正帝不由哀叹:“你们以为我想走吗?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!你们说说,什么才是国家根本之地?京都这几年安稳了几天?先是孛罗犯驾,后是扩廓构乱,京都守备空虚已久,你们说怎么能守得住?!”
伯颜不花伏地大哭:“今日大元的天下乃是当初世祖打下的天下,陛下怎能就此弃去?就是为了地下先皇列祖也要据城死守啊!”
至正帝摇头叹息:“愚忠害主啊!愚忠害主啊!你们还是读书太少,不记得南宋时徽、钦二宗的命运?朕怎能沦为被俘的国君?朕意已决,毋庸多言!”
伯颜不花再三泣谏,群臣情绪激荡。至正帝见无法说服这些花岗岩般的榆木脑袋,气得拂袖顿脚,铁青着脸还宫。
到了黄昏,至正帝单独召已经八十三岁的淮王帖木儿不花、丞相庆童进入大内,直截了当下旨:令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,庆童为辅。
帖木儿不花、庆童两人见圣命已决,确实不好再劝谏什么,这时候若再多说废话,分明就是在表示自己贪生怕死,不敢留守京都,也就无语受命,跌跌撞撞奔出宫门。
至正帝没有敢等到天亮,夜半更时分,悄悄开了建德门,带着后妃、太子及左丞相失列门、平章政事臧家奴、右丞定位、参知政事哈海、翰林学士丞旨李家百奴、知枢密院事哈剌章、知枢密院事王宏伯等一百多名大臣仓惶北去,出奔上都。
元大都的人都在密切关注着至正帝的一举一动,他们的命运和至正帝紧紧绑在一起,他们从至正帝一个眼神,一句话中,触摸自己的未来。平章脱欢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。
这个晚上,脱欢怎么睡都睡不着。
他瞪着眼睛一会儿望着黑糊糊的屋顶,一会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,心里焦虑不安。他预感今天夜里也许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大事。
“哐哐哐——哐哐哐——”
四更时分,在半醒半睡之间,他听到有人敲门。
一咕噜翻起身,提起压在床边的刀,躲到门后,他悄声问道:“谁?什么事?”
“平章爷,是我,铁木华。”
原来是他买通的内宫暗线。
脱欢打开门,铁木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:“平章爷,三更时分,至正帝带着太子等百十号人,出建德门,北向上都去了。”
“什么?真的?”
“确实如此!”
“现在追还来得及?”
“至正帝人多,走的不会太快,一个时辰也就五六十里路,不出意外,能追的上。”
“好好好!你辛苦了。”脱欢摸出随身所带的二两银子,打发铁木华回去,然后急忙唤醒熟睡的妻儿老小,还有几个亲信部下,好在前面早做了准备,大家也不敢大声说话,急急忙忙收拾好各自所带物品,轻轻开门,走到后院,牵出早已备好的马匹,悄悄地来到建德门。
没有皇帝谕旨,门卫不肯放行,
脱欢说是奉旨随至正帝前往上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