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五更,执政王府后院。
来者孤身一人,满面风霜,于无人注意之际叩响了府门。
“何人?”
府内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,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隙。
来者将头套摘下,一双眼透出阴戾冷光,“请告知执政王,‘大业在前,岂可留有隐患’?”
半刻钟后,来者被请入王府正厅。
“老朋友,本王要见你一面,可真是不容易啊。”
关炜笑意深长的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元达铭。
元达铭抬起头,看着这个曾经与他有过相同利益并联手图谋的人。
他知道,这位口蜜腹剑的执政王,实则是现下最想将自己置于死地,企图杀人灭口的人。
关炜随即一笑,伸手扶起了元达铭,近乎亲近的眼神却似绵里藏针。
他当然知道元达铭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,“几年前,本王念着与你乃是故交知己,想给你授官进爵,可你非要选个不上朝堂、不入崇德殿的六品令使,此举——”
他顿了顿,探寻的目光看着元达铭,“是不想再看见本王?”
元达铭敛了神色,暗自思量着。
一个时辰前,皇宫大内殷王落败的消息传来。
他就知道,现下能救自己和元氏一族的,只有这位高居执政之位的关炜了。
不过,
自己背靠姜氏十余载,替殷王营生敛财,出谋划策,恐怕早已惹来这位执政王的忌惮与不满。
但如今,殷王既已倒台,自己对他就再构不成什么威胁。
既如此,自己也不必再与他像从前合作时一样各怀鬼胎,装腔作势了,
“王上请放心,当年之事微臣既当年不说,如今,就更不会说,您不用一直监视微臣,也没必要让您的侄子们来调查微臣。臣知道,这些年来,您政权在握,管控朝堂,离登上帝位,改朝换代只差一步之遥。而现下,姜家倒台,王朝动荡将起,正是您把握时机,再进一步的当口,您该认清谁是您真正的敌人,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将其铲除,方为当务之急啊!”
关炜面色一沉,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,元达铭说的也正是自己费心焦灼的。
自己等了这么多年,谋划了这么久的位置,如今时机就在眼前,任何可能挡他路的人,自己都万万留不得!
元达铭眼见关炜神色转变,忙开口续道:“更何况,这位漠古皇族的后裔现在手握上万狴犴死士,早已不是年初回京那个羽翼未丰、无依无势的皇子了。”
关炜宽袖下的双拳紧握,眼神渐转狠厉,“你是说……”
元达铭笃定点头,眉间利刃暗藏,
“若微臣所料不错的话,那太极殿上自称‘伽尼国首领’的叛军,其实正是漠古上万狴犴死士的统领。不满王上,今夜死士逼宫谋反一事,原是我与那罪臣关垣一同谋划,做了个局嫁祸昱王,让他无从翻身之计。本是天衣无缝的筹划,却让关垣错信那领头之人,功亏一篑。眼下,陛下将关垣叛国一案交与了昱王,昱王恐怕早已趁机救出了那位统领,收归了万数狴犴死士。王上若是不信的话,现在大可派人去皇城死牢一探究竟。”
关炜脸上的猜忌之色愈浓,“如此说来,昱王也知晓当年之事了?”
“微臣早就怀疑他已经得知了当年之事,为恐留有后患,与家妹几次设计将其除掉。”
元达铭想起那些陈年旧事,犹自不寒而栗,“奈何他心思深沉,手段阴狠,臣拼尽全力,还是只能以失败告终。”
关炜怫然转身,吩咐了手下二人去皇城死牢将敌军首领提来后,似笑非笑的看向元达铭,“元令使今夜既敢孤身一人登门来访,想必是早已有了不败之计要献与本王。既如此,不妨直截了当,若他日事成,本王便保你元氏全族一条活路。否则——你昔日与姜家结为朋党、图谋不轨的旧账与今日信口攀污本王存有问鼎之心的新账,本王一并算。”
元达铭深吸一口气,如今刀在颈上,只有拼死一搏了。
只要他自己还有被这位执政王利用的价值,他元氏全族就还有一线生机,
“王上容禀,微臣还有一重要人物,此人是当年漠古王朝三大商户之一向黎的独子,也是昱王安插在臣府中的内应。一个多月前,微臣假意流放我儿,实则暗中派遣我儿前往郕州查访狴犴死士的下落,我儿与留驻老宅的族人辗转数月,终于找到了消失多年的狴犴虎符。不仅如此,他还发觉了另一个秘密……王上可知,昱王也曾派人前去郕州探听狴犴死士的下落,而这个人,正是隐藏于我府中数年的叛徒。若不是我儿心细,查探到此人当年去往郕州找寻死士时留下的蛛丝马迹,微臣恐怕还会被他继续蒙骗!”
说到此处,他眼中狠绝之意蔓延,
“几日前,此人察觉到微臣已对他起疑,闻风而逃。不过,现下已被微臣用计诱骗入您的王府。还请您立即派人抓捕,控制了他,就是手握了昱王的把柄,或要挟或利用,不怕昱王不掉入您的圈套。”
关炜阴沉的双眼扫视着元达铭,狐疑未决,“你当年也曾信誓旦旦向本王保证,一旦本王与你内外联手,除掉了漠古王君,你顺利夺权后,便可相助本王登上大旻太子之位,达成你我二人心中宏愿。可你竟然触怒了他漠古皇族世代供养,捍卫王权的守护神,宁愿毁天灭地,也不让你这个外臣篡位。害的本王押注于你,结果一无所获。如今,本王岂敢再相信于你?”
元达铭闭上了双眼,面容扭曲。
这是自己一生中犯的最麻痹大意的错,
哪怕之后谨小慎微无数次,也无法减轻当年与王权失之交臂的悔恨,
“微臣当时年轻气盛,鲁莽轻率,贸然行事,结果错过时机抱憾终生。可王上不同,您执政十载,民生皆服,只要把握住良机,除掉一切拦路之人,陛下百年之后,既可凭德登位,顺势承袭;又可不见硝烟,以仁服众。”
关炜心头一滞,自己的心思又再次被他说中。
自己毕竟不是大旻君主一脉,要想龙袍加身,最好的方式就是子侄之中已经无人能够胜任帝王之位,皇兄亲自将皇位禅让于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