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嬷嬷道:“是不懂规矩。听见少爷去书院读书,也没说给安置。”
黄夫人摆手道:“这样最好,她要安置我还不放心呢。回头她女儿做下什么事来,那时倒不好说了。再有,你也没明说,怕是她还不敢奢望,所以不好说的。”又向嬷嬷确认,“你没多说什么吧?这事我还要先跟老爷说一声才好。”
老嬷嬷急忙道:“我一丝口风也没露。只说老爷心里已经相准了儿媳妇,少爷就算要纳妾,也要等嫡妻进门。将来他们有什么话,也不能怪咱们,反正咱们都说在头里了。”
黄夫人点点头,叹气道:“平白的出这样事……”
老嬷嬷忙笑道:“也不算坏事。张家很有些家业,就是张姑娘医术也不差,将来进了黄家,伺候太太也便宜。”
黄夫人瞅了她一眼道:“嬷嬷老糊涂了。咱们这样人家,还稀罕土财主的家业?倒是那丫头的医术,还说得过去。”
老嬷嬷忙道:“往后不如叫张姑娘上门来为太太诊治,也好过太太亲自去济世堂。”
黄夫人摇头道:“算了,都快要大好了,又去折腾。回头没吃着鱼,还沾一身腥。她家要是借着这个拿乔仗势起来,倒不好说话的。”
嬷嬷于是不再说。
隔日,黄观陪母亲黄夫人一同去济世堂求诊。
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,在内间换了药后,出来细问陈老大夫母亲的痊愈情况,陈大夫仔细跟他说着。
忽然,从外面进来几个小少年,嘴里叫着“陈爷爷”,又对他扬起手中的小篓子,说是送好东西来给他。
黄观转头一看,遂欣喜地叫道:“张兄弟,郑兄弟,你们来了。”
板栗和葫芦停住脚步,转头笑道:“黄少爷!”
黄观忙应声答应,寒暄了几句,又对黄夫人道:“这是张姑娘的哥哥和表兄。”看看黄豆,“这位小兄弟是?”
葫芦忙说这是他三弟,又拜见过黄夫人。
黄豆盯着戴帷帽的黄夫人好奇地打量,忽然开口问道:“咋女人在这边瞧病哩?小葱姐姐那边不是有专门的地方给女人瞧病么?”
板栗瞪了他一眼道:“陈爷爷医术高明,名声远播,人当然乐意来找他了。小葱她们所学尚浅,就要差一些。大夫都是越老越值钱的。”
陈老大夫听了这话,笑骂道:“小娃娃就会胡扯八道。”
心下却颇为受用。
黄豆不信道:“秦伯伯也好年轻的,一点也不老,人都说他是当世名医。云姨也是。”
板栗扬眉道:“秦伯伯那是妖孽,咱大靖国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罢了。再说,秦伯伯虽然年纪不老,行医经历也有几十年了,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”
陈老大夫捻须赞道:“秦大夫天资聪敏,又得云真人亲自指点,其成就自然令人仰望。”
黄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,趁着板栗将手中的篓子递给陈大夫看的时候,又问道:“不是说‘男女授受不亲’吗?听说男大夫摸了女人的手,那就要以身相许。”
“哐啷”一声,陈老大夫惊得将桌上茶盏碰翻,落在地上摔成几片,兀自不觉,满脸呆滞地看着小娃儿。
黄夫人听了大怒,愤而起身。
老嬷嬷上前冷然盯着黄豆,就要发作他。
黄观急忙以身挡住,不知如何是好,便把目光去看板栗葫芦。
陈老大夫回过神来,抖手指向黄豆:“你……你……小猴儿,老夫定不饶你!”
板栗歉意地对黄观咧嘴,转头训斥黄豆:“你读书读傻了吧?在哪弄的话本小说看了胡扯乱编?”
黄豆不服气道:“咋胡扯了……”
板栗不让他说,截断他话道:“要是帮人治病,治好了把自个搭进去了,这天底下谁还敢当大夫?怕是那病人在面前断气了,也没大夫救他。”
黄夫人心中一激灵,目光锐利地射向板栗,可惜被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。
旋即她又放松下来,暗想自己多心了,那丫头能进黄家,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,若不是她救了儿子,黄家怎也不会要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进门的。
就听板栗继续道:“你咋读了几年书,脑子越来越糊涂哩?还比不上小时候灵光。也不想想,就算真有你说的那回事,那女大夫一辈子又不止救一个人,她能长几个身子嫁人?还是说,先嫁一个,再救了人,再改嫁?男大夫也是,难不成救一个,娶一个?嗳哟哟!那可天下大乱了!大夫也麻烦了,光养媳妇就养不起了……”
葫芦喝道:“书都读哪去了?‘男女授受不亲,礼也;嫂溺,援之以手者,权也’,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了?尽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礼,却把大夫治病救人的本分给忘了。”
板栗对陈老大夫赔笑道:“陈爷爷,黄豆那嘴向来没个遮拦,你老人家是晓得的。我已经骂他了。晌午我让小葱做两个好菜请陈爷爷吃。陈爷爷瞧这个——”
把竹篓子往老头面前一搁,让他看,原来里面装的是水蛭。